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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烏坦‧凡匿的視線薩摩像是一點感覺也沒有,他一邊擦劍一邊思索方才自大漢腦中得到的訊息。接踵而來的事件讓他沒有機會發現方才殺人之際,他已經不自覺地受到了魔王的影響,讓魔能主宰了他的情緒…。
  
  薩摩相信,一直有人守著帝國各個港口,等他一上岸便跟住他,這麼一想,薩摩又覺得當初在伊闊利市身分審核時,他通過得有點蹊蹺。
  
  據大漢的記憶,這些人都是受雇而來,雇用他們的人非常小心翼翼,從頭到尾都是蒙面出現。究竟是什麼要殺他呢?薩摩仔細過濾起可疑人物。他並不怕,只是不喜歡老是要處理這般瑣碎的事情。
  
  他在巴耶帝國涉入不深,要說有牽扯到什麼利害關係的話,也是學院與他的協定。但,這協定除了他和學院裡少數人之外,並沒有其他人知道,若是有人想要阻止他協助學院,那這人又是誰?能夠得知他和學院的協定?
  
  除非,他和學院的微妙關係讓有心人發現了。那些人知道他可能會給學院帶來幫助,所以才打算殺掉他?如果是這樣,那人選便不多了。會是馬默?或是五皇子巴‧魯夫?亦或者兩者皆是?他們對他的事情知道多少?只知道協定?還是,已經知道他的身分?不,應該不知道他的身分,若是知道,他們不會只派來十五個人。王族的實力不是尋常精靈人可比…,這是很容易猜想的。那麼,他們只知道他是精靈人,而且可能幫助學院…。
  
  要阻止他幫助學院,馬默等人大可以光明正大攔住他,甚至根本不用殺他,只需讓他無法幫助學院即可,為什麼要這般迂迴曲折地用暗殺的方式?難道,他們的目的並不在攔阻他幫助學院,而是打算趁機把動亂鬧得更大?
  
  想到這一層,薩摩渾身一震,擦劍的動作不由得停了下來。
  
  是了!馬默是魔族安在人類社會的,他不會真心爲帝國設想。如果是馬默命令要殺了他,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。殺了精靈人,略微操作一下,又可以進一步把中央大陸的精靈人都引出來,最好打個一戰,讓在與里爾公國交戰無法達到的目的實現…。
  
  正當薩摩被這層省悟驚住時,外頭又傳來紛沓的腳步聲和混亂的對話。
  
  不一會,旅棧的老闆提著油燈,領著幾個體格還算健壯的夥計便出現在薩摩已經被踢破的門外。
  
  「客倌,剛才是這裡傳來叫聲…。」大老遠老闆就氣急敗壞地招呼,但是話還沒問完,就被眼前油燈照映下的滿地屍體嚇得差點跌倒。
  
  「啊!!這是…!怎麼死了這麼多人啊!」老闆面無血色,手裡的油燈抖得燈油差點灑得滿地都是。
  
  薩摩早已在這些人接近之前便無聲無息地將軟劍收了下來,見人已到了門外,隨手彈亮桌上的油燈,這才轉向門外道:
  「你們這旅棧有偷兒哩。」
  
  偷兒?!眾人你眼忘我眼。這滿地兵器,怕不是偷兒,是強盜吧!話說回來,可以把偷兒,或者強盜殺死一地,這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客倌也實在不容小覷啊!
  
  「那……。」老闆搓搓手,有些不知所措。眼下地上死的,橫眉豎目,也不知道打哪來的,他這窗窗門門的損失找誰拿?這客倌住店,還是偷兒找上門,似乎也不能怪到客倌身上。
  
  薩摩只看老闆的視線盡在門窗上面打轉便知緣由。從懷裡掏出一枚金幣,拋了過去:
  「這些就當賠償損失,把這些屍體處理了,順便幫我換間房,做得好,明天再賞你一枚金幣。」
  
  老闆一看到那枚金幣眼就花了。他…他一個月裡天天住滿的收入也不到一枚金幣啊!伸手小心接著金幣,老闆忙不迭地應道:
  「是!是!當然!當然!客倌請放心,一定做得好,做得好。」
  
  見老闆樂得眼睛都睜不開了,一旁的夥計忍不住提醒道:
  「老闆,我們沒有房間了呀!」
  
  聞言,老闆立刻轉過頭去,惡狠狠地道:
  「我說有就有!」說完,又換上一張笑臉,對著薩摩解釋道:「客倌請放心,還有房間,還有房間,請客倌等候片刻。」
  
  薩摩輕輕點頭,沒再理會笑得合不攏嘴的老闆。任憑老闆吆喝著夥計埋屍體,打掃房間。
  
  走回床邊,小心翼翼地將琉璃抱在懷中,確定琉璃毫髮無傷,薩摩這才轉向烏坦‧凡匿:
  「你沒有話說嗎?」
  
  烏坦‧凡匿心頭一跳,頓時慌亂起來。
  「我…,那個…學院讓我來接你。」心慌意亂之際,烏坦‧凡匿突然想到了他離開學院的理由。
  
  學院如今情況告急,精靈人總是遵守薩摩的吩咐,只防不攻。樊勞瑞等人知道,這種情況唯有薩摩親自到達才可能改變,所以商議之後,決定放下身段,請精靈人通知薩摩。不僅如此,為了不讓薩摩在不明究裡的情況下被軍方攔截,又決定派人接應薩摩。烏坦‧凡匿就是藉著這個機會,自告奮勇來的。
  
  「接我?」薩摩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,讓烏坦‧凡匿尷尬地紅了臉。
  
  烏坦‧凡匿當然清楚薩摩是在嘲笑他方才暗夜刺殺的行為不能稱之為接應,而他自告奮勇擔下這個任務也的確是另有打算。正因為如此,烏坦‧凡匿才更覺得難堪。
  
  「呃!…沒錯!因為聽說帝國要阻止有人來幫助學院,院長擔心你被攔住,所以才讓我來接應。」烏坦‧凡匿臉熱地說出部分事實,感覺自己的耳根熱得要燒起來了。
  
  薩摩雙眼灼灼,緊抓著烏坦‧凡匿不停飄動的視線:
  「那,今晚的節目也是院長交代的了?」
  
  呃!烏坦‧凡匿霎時語塞,支支吾吾了一會才道:
  「那個…,這是,我怕有人想對你不利,所以才想試試你的警覺性如何。你看,剛剛可不是就有人來殺你了?」說到這裡,烏坦‧凡匿呵呵乾笑了幾聲。
  
  突然,薩摩又笑了,不是冷笑,而是愉悅的笑:
  「那你對我的警覺性還滿意嗎?」
  
  「滿意!滿意極了!就連那個…那個…。」烏坦‧凡匿指著薩摩懷中的琉璃,不知如何稱呼。
  
  薩摩低頭撥撥琉璃的長髮道:
  「我的妻子。」
  
  妻子?!烏坦‧凡匿吃了一驚,有些不明所以地乾笑:
  「是!就連你的妻子也很有警覺性,所以…所以…,很好!很好!」
  
  聞言,薩摩抬頭看了烏坦‧凡匿一眼,接著又低下頭看著琉璃,沉吟了起來。
  
  薩摩手裡無意識地撫弄琉璃的長髮,心裡則不斷思索烏坦‧凡匿為何想要殺他。
  
  烏坦‧凡匿會是與方才那些人一起的嗎?似乎不像,如果是,烏坦‧凡匿不會在那些人接近時滿臉詫異,那些人更不會在看到烏坦‧凡匿和他兩人時,迷惑地怔愣當場。
  
  那是兩批人囉?那些大漢若真是馬默派來的,那烏坦‧凡匿呢?會是誰?殺他有何益處?
  
  薩摩這頭一直沉默著,倒讓深覺自己說法漏洞百出的烏坦‧凡匿心頭忐忑不已。
  
  就在烏坦‧凡匿正打算說些話來探知薩摩此刻心理的想法之際,薩摩突然抬起了頭,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地道:
  「夜深了,你也該休息了。如果不嫌這房間沒門沒窗的,就將就著在這裡過一晚吧!你既然是來接我的,明天一早我們就一起走吧!」
  
  這話實在太過突兀,烏坦‧凡匿又再度感到措手不及。愣了一下,直覺想要拒絕:
  「不…不用了…。」
  
  沒讓烏坦‧凡匿說完,薩摩便追問:
  「難道你已經有住處了?」
  
  怎麼可能會有?他一整晚都在外頭吹風,哪來的住處呢?烏坦‧凡匿想也不想,反射性地回答道:
  「沒有……。」話一出口,烏坦‧凡匿便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。他是怎麼了?今晚在薩摩面前,他處處受制,感覺本來靈敏的思考都似打了結。他這麼一說,豈不是非留下不可?!
  
  果不其然,薩摩立刻撈著烏坦‧凡匿的話尾:
  「既然如此,你就留下來吧。」
  
  說完,薩摩抱起熟睡的琉璃,兀自走出房間,迎上正打算來通報房間已經準備好的夥計,相偕離去,留下一臉苦惱的烏坦‧凡匿站在這個尚餘留血腥味的房間中。
  
  
  將琉璃安置好之後,薩摩揮退夥計,熄了燈火,半倚在床住上,燦亮的雙眼閃耀著思索的光芒。殺了那些人之後,薩摩心情恢復平靜,怒火也熄了,所以當烏坦‧凡匿說出那些滑稽的理由時,薩摩沒有動怒。烏坦‧凡匿在說謊,薩摩非常清楚,但是恢復冷靜的他,卻不急著追問。他想不出烏坦‧凡匿有殺他的理由,烏坦‧凡匿並不笨,估計也不會老實承認,所以,薩摩想了另一個方法來對付。
  
  夜越來越沉,那一勾月亮眼看就要完全消失了。一直倚在床柱上的薩摩直到這時才站起身,閃身離開房間。
  
  
  他怎麼可能睡得著?烏坦‧凡匿煩躁地想。他只要一閉上眼睛,就彷彿又看到薩摩手上軟劍如蛇,身形如風,轉眼殺了十五個大漢的情景。絲毫沒有手軟,更別說是一丁點的遲疑,那熟練的感覺就像殺人對薩摩而言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。
  
  摩耶真的是精靈人嗎?在腦中影像重複倒帶許多次之後,烏坦‧凡匿心中浮現的就是這個疑問。
  
  還有,摩耶為什麼沒有追問?他以為他的說辭一點說服力都沒有,而薩摩也似乎沒有相信他的跡象,既然如此,薩摩為什麼不問?是因為一點都不在意,還是另有打算?
  
  那個美麗的少女…,是摩耶的妻子?這不是很奇怪嗎?精靈人並不早婚,而且,那少女美則美矣,那如刀鋒般尖銳的殺意卻完全無法與精靈人聯想在一起。說到這裡,不只那少女,就連薩摩,今夜的表現也無法跟精靈人想在一起。大人要他殺了薩摩,究竟又對薩摩知道多少?
  
  思緒起伏,翻來覆去,淡淡的血腥味像是一直都無法散去,老在烏坦‧凡匿的口鼻之間流竄,烏坦‧凡匿以為他這半夜注定要失眠了,但是,在不久之後,他卻不知不覺地睡去了…。
  
  就在烏坦‧凡匿昏昏沉沉地睡去之後,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這間以破掉的門扇草草遮蔽的房間裡。依舊是一身白袍,一頭飄飛金髮,正是烏坦‧凡匿在睡去之前一直反覆想著的人,薩摩。
  
  像在月夜裡散步一般,薩摩緩緩走向床上的烏坦‧凡匿。說也奇怪,方才翻來覆去睡不著的烏坦‧凡匿此刻倒像完全睡沉了。
  
  對薩摩而言,這情況再合理不過了。歸功於烏坦‧凡匿滿腦子胡思亂想,薩摩僅施了一個簡單的入夢術,烏坦‧凡匿就這麼睡沉了。
  
  來到床邊,薩摩伸出手,輕輕按上烏坦‧凡匿的額頭。神能一動,緩緩侵入烏坦‧凡匿的記憶。漩神術這方法,薩摩並不是第一次使用,在里爾公國前宮廷侍衛長,哈托‧丹尼諾身上,薩摩就曾用過,那一次,薩摩得以知道那坦家毀家緣由,而這次,薩摩打算用類似的方法知道烏坦‧凡匿為何要殺他…。
  
  這種方法對被施術人沒有傷害,跟方才他用在那名大漢身上,利用魔眼迅速搜索所有記憶的方法完全不同。方才那名大漢,經過魔眼搜索記憶,就算不被他殺死,往後也是白痴一個了。
  
  神能進入烏坦‧凡匿的大腦,一幕幕影像便跟著浮現在薩摩腦海。比起上一次在哈托‧丹尼諾身上完全侵入的做法,薩摩這次顯得保守許多,並沒有讓意識跟隨神能進入,這是因為,薩摩擔心離天亮沒有多久,隨時都可能有人前來,而他,並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懷疑。也因為意識沒有跟隨神能,所以薩摩只能看到影像和片段對話。
  
  儘管如此,對薩摩而言也已經夠了。
  
  當薩摩收回神能時,他已經知道烏坦‧凡匿從何而來,又為何而來了。
  
  烏坦‧凡匿就如薩摩一開始所判斷的,是矮人與人類的混血。
  
  里爾公國離北方大陸很近,一直以來都有不少異族在里爾公國行動,其中有一批就是矮人。這些矮人經過長時間與人類的混血,繁衍數代,形成了一個為數不少的族群,但,這群人卻只是里爾公國裡身分低賤的工匠,儘管技藝高超,仍然備受歧視。後來,不知道為什麼,里爾公國突然出現驅逐外族的聲音,這些身分低微的矮人一夕之間成了過街老鼠。矮人性格溫和,一直想要尋求與人類和平相處的方法,但卻數次被人類設下的陷阱所害,龐大的死傷讓矮人們又是哀傷又是憤怒。就在這些人以為他們已經走到決境時,有一個人出現了,他有強大的力量,和驚人的智慧,幫忙他們打退了追兵,搶得了土地,得到了與里爾公國談判的籌碼。最後,里爾公國的國王總算允許這些矮人們留下來,但,僅限於賢者之谷裡。
  
  儘管只有一小塊的容身之地,這些矮人們還是非常感謝,並將那名為他們爭得這塊土地的人視為他們全體的恩人。他們給了一個信物給了打算離去的恩人,表示為了報恩,凡是恩人及其子孫所託,他們必為竭盡所能做到。
  
  烏坦‧凡匿這回會來刺殺他,正是那名恩人的不知道第幾代子孫的命令…。
  
  至於那個恩人究竟是誰?所有在賢者之谷裡的人,竟沒人知道。那名恩人傳達命令的方式也相當奇怪,用的是一只藍色光劍。光劍會在碰觸到欲傳達的對象時碎裂開來,然後利用聲音傳達命令。
  
  在確定烏坦‧凡匿所知僅限於此了,薩摩才收回手。
  
  這是多麼弔詭的情況?!有一個非常神秘的人或勢力要致他於死地,而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?!
  
  那個神秘的勢力用藍色光劍傳遞消息,但薩摩印象中,人類並沒有這種傳遞消息的方法…。最類似的方法是他的光使…。薩摩心中一動,難道,是神族?
  
  怎麼會?神族人知道了他的身分?他的身分應該只有泖玥知道才是,何況,他甚至對泖玥也沒說出他是精靈人,至多也只有說過他在人族的化名啊!難道是泖玥命令的?
  
  薩摩很快就排除這個可能。泖玥不像會背叛他…。那就是別人了。會是誰呢?這人是因為他是神王才打算殺他,還是,他只是無意中妨礙了神族的行動,所以引來殺機?薩摩滿腦子混亂…。薩摩只繼承了神王的力量,並無法接收仍然存在的神王的記憶,也因此,他對神族內的狀況根本所知有限,怎有辦法猜出來?
  
  薩摩煩躁地原地來回踱步。
  
  還是,不是神族!而是魔族?!藍色光箭只要能操縱水元素,並非不能偽裝。何況,泖玥並沒有說過賢者之谷裡的也是神族的安排啊!
  
  神族向來不喜歡與人類直接打交道,不是嗎?
  
  外頭傳來腳步聲驚醒薩摩,抬頭一看窗外,明亮天光照映進來。原來,不知不覺間,天竟已經亮了!薩摩見狀,又轉頭看了一眼還在沉眠的烏坦‧凡匿一眼,長嘆一聲,將這滿腹疑問暫且拋向一旁,閃身離開。
  
  薩摩本來打算查清楚事情原委之後,趁著之後一路同行的機會,殺掉烏坦‧凡匿,他不想留著一個不自量力的刺客在身邊。但現在,他改變主意了。烏坦‧凡匿是個可以利用的人。留著烏坦‧凡匿,也許哪天可以將那個所謂的恩人引出來…。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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