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  北方大陸 模里邦聯
  
  伴鎮裡,眾兵營房如眾星拱月般團團圍繞著一棟五角形尖頂建築物。建築物四周,一隊隊魔龍士擎著武器,來回警戒著。
  
  建築物裡,龍人族的王,龍皇圖甦高踞帥座,身為王位繼承人的薩摩則坐在圖甦左首,琉璃坐在薩摩身邊,表情除了一貫的恬淡溫柔外,還添上一抹輕愁。底下,八大龍神將除了正駐守在日鎮的東方龍神將之外,都已經到齊。尼路等六人也規矩地在六名龍神將之後坐定。
  
  因為讓與獸人合作的反攻計畫能夠順利達成,圖甦早在六天之前便抵達了伴鎮,才能藉由感應,及時與薩摩率領的軍隊配合,一天之內將里爾公國的軍隊逼進星鎮。也因此才會有今天龍人族要員齊聚一堂的畫面出現。
  
  圖甦銳目掃過眾人,接著轉頭對薩摩輕輕點頭:
  「薩摩,你說吧!」
  
  薩摩聞言,隨即從座位上站起,雙眼閃著篤定的光彩:
  「我直說了。我需要五千精兵,跟我一起到迷霧之谷。」
  
  此話一出,眾人若有所悟。迷霧之谷是龍族的根據地,而一個月前,龍族公主妮妮已經帶來龍族淪落魔族之手的消息。
  
  在場眾人都是龍人族的核心人物,也很清楚一切內幕。魔族野心勃勃,目的似乎是想控制北方大陸,但這個傳說中的種族究竟實力有多少?在場眾人都沒底。即便是多次與魔族交手的薩摩,也無法預測此番一去,究竟會遇到怎麼樣的陣仗。五千精兵究竟夠不夠?也許是不夠的。但魔族數量並不多,加上目前得知的訊息是,坦耶魯深穴裡的魔族由二王率領,更顯見只是魔族裡的一派。
  
  薩摩本想自己一人前去的,畢竟擁有神王之力的他,即便不敵也能安然退走。但想到此番前去要救的人不少,一但與魔族動手,只他一人恐怕無法護得龍族長老們周全,再者,薩摩也擔心魔族一個反目,萬一大舉屠殺,龍族投鼠忌器下恐將不敵。也因為這諸多顧慮,薩摩才會決定帶己方精兵前去。
  
  薩摩打算好好訓練五千精兵,將在泖玥處看到的陣法教給他們。如此一來,再配合龍族,或可將魔族人困住。再加上多日之前便已經知會獸人,地上天空聯合動作,希望能將大多數魔族勢力驅出北方大陸。
  
  薩摩知道,這次行動,他的力量非常關鍵。神王的力量對大多數魔族而言是致命的,但若只有他一個人,恐怕只會將魔族力量打散,難以根除,所以才需要魔龍兵和獸人的協助。
  
  「魔族的力量…,魔龍士可以承受嗎?」月鎮龍將弗貝爾憂心忡忡地道。
  
  不是他杞人憂天,而是魔族既能無聲無息掌控龍族,可見不是易與之輩。
  
  薩摩點點頭,老實承認:
  「老實說,五十個魔龍士恐怕還不見得能殺死一個低等魔族。」
  
  此話一出,在場六名龍神將立刻皺起眉。這是說,要五千魔龍兵去送死嗎?
  
  沒等他們問出口,薩摩便繼續道:
  「雖然殺不了,但要纏住一個魔族卻足夠了。」
  
  纏住?眾人不解。
  
  薩摩右手一彈,金芒閃現,一把亮燦燦的長劍憑空出現在薩摩手上,金亮的光芒照亮的整個房間。
  
  「魔族人可以不怕我們的魔龍兵,但一定會害怕我手上的神劍。」薩摩自豪地勾起嘴角。這是這次行動,己方最大的籌碼。估計魔族怎麼都不會料到神劍出世,並且還掌握在龍人族的手裡。
  
  薩摩心中有個更大膽的想法。若能遇上二王,乾脆殺死他,如此必能重挫魔族!
  
  在場眾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薩摩手中的金色長劍,儘管他們都已經從圖甦口裡知道薩摩已經繼承了神王之力,但這還是第一次有緣親眼看到傳說中的武器,神劍,怎不讓眾人大感好奇?
  
  薩摩也很大方,乾脆遞出神劍,由著眾人傳著看。自己則趁著這時,繼續解釋道:
  「我族和里爾公國的軍隊還在對峙,里爾公國和巴耶帝國又開了戰。眼前局勢混亂,魔族必定料不到我們會在這時攻擊他們,這是最好的時機了。」
  
  頓了一頓,薩摩臉上閃過一抹擔憂,但隨即恢復決然:
  「風險是有的,但是,要是這時不做,以後我們只能被魔族壓著打。他們在暗,我們在明,對我們太不利了!這趟,有我們龍人精兵,加上北王亂羽和南王巴托都答應協助,再不濟也能使魔族吃個大虧,以後就是要談判,我們也有籌碼…。」說到最後,薩摩又雙眼又飄過一絲擔憂。
  
  這也是薩摩對龍人族用心良苦的所在。這次行動,最好能夠將魔族驅出北方大陸,就是無法達成,也能在魔族人心中為龍人族爭取更高的地位。魔族以力量為尊,只要龍人族可以一定程度傷害魔族,龍人族在魔族心中就越有攏絡的價值。
  
  薩摩知道,以他的力量,隨時可以抽身遠颺,但龍人族跑不了,若到了不得已之處,妥協還是必要的。未來的世界多了魔族與神族,已經無法預料…。而他,龍人族與精靈人族,神族與魔族,何處是他的依歸?薩摩很茫然…。
  
  這些顧慮,圖甦不見得知道。唯一知情的只有薩摩的枕邊人,琉璃。這也是琉璃從開會之始便臉帶憂愁的原因。現在,琉璃見薩摩眼神茫然,心中一痛,忍不住伸出纖細的手,悄悄握住薩摩的手。
  
  手心傳來柔軟溫暖的觸感,薩摩也知道琉璃在擔心他,心頭一暖,不由回頭看去。
  
  溫柔的藍色波光,平靜恬適,漾著無言的支持。
  
  不自覺的,薩摩露出了一抹溫柔至極的笑容,喜悅溢滿眼底。可惜在場眾人人人忙著看手中的長劍,只有圖甦一人捕捉到這抹笑容。這時,圖甦真的萬分慶幸,最終薩摩沒有失去琉璃,否則這抹發自內心的溫柔笑容,恐怕終他一生,都沒機會看到了。
  
  這情感交流只短暫一瞬,待薩摩再回頭,表情已經恢復平常的冷靜淡然。
  
  圖甦心中暗嘆了一聲可惜,隨即輕咳一聲,提醒還圍著神劍的眾人:
  「咳!」
  
  圖甦這聲輕咳蘊著內勁,立刻驚醒眾人。只見眾人全尷尬地收回視線,垂目肅立。
  
  也難怪眾人好奇,原來這神劍一離開薩摩手裡,光芒頓減,但摸起來卻是冰冷冷的實在感。觸感就像一把上好精鋼劍,但不停流動的金色光芒,又令人覺得長劍恍如活物,閃耀的光芒彷彿是它的語言,只看幾眼,便讓眾人移不開視線。
  
  「薩摩,把神劍收回去吧!神兵利器,多看於人無益。」圖甦視線輕輕掃過神劍,卻不停留。
  
  此話一出,眾人盡皆一悚。圖甦這番話頗具意涵,眾人立刻感覺到,似乎對神劍這般感興趣並不是件好事。
  
  薩摩點點頭,頗有同感地道:
  「沒錯。神兵利器靈氣太甚,要是無能駕馭,被它吸引有損修為,是我疏忽了。」
  
  說完,薩摩伸手一招,被弗貝爾捧在手上的神劍突然凌空飛起!
  
  弗貝爾見狀,伸手就想去抓,但手才伸出一半,隨即醒覺,立刻驚出一身冷汗。
  
  他拿著神劍不過短短時間,怎麼就會有一種非擁有它不可的衝動?!
  
  不只弗貝爾有這種衝動,在場眾人在神劍懸空飛起的時候也都心頭同時一動。幸好眾人修為不弱,加上接觸神劍的時間有限,最後關頭都能清醒過來。
  
  飛起的神劍飄回薩摩手中,隨即化成點點金芒滲入薩摩體內。
  
  見狀,圖甦嘆了一口氣,忍不住道:
  「你們啊!要知道貪想是練心大忌啊!」
  
  眾人這時都已回過神,聞言心中同時一震,尼路等人僅是若有體悟,倒是弗貝爾等人立刻跪倒:
  「多謝王上指導!」
  
  尼路等人還有些迷惘,但看弗貝爾等人跪下,只好跟著跪下。
  
  圖甦臉上浮現滿意的笑容:
  「都起來吧!懂了就好。」
  
  圖甦也曾經把這番話說給薩摩聽,但薩摩擁有精靈人的性格,體會這層自然不難,但大多數龍人一輩子都在追求更高的力量,對於這個道理總是無法理會。要知道龍人力量的成長,要突破原本階等並不難,但突破之後卻進境緩慢。以弗貝爾等人為例,他們一開始都是中階龍人,儘管已經突破中階,達到高階,但一到達高階,成長之緩,幾乎讓當事人以為毫無寸進,這時,練心便會成為突破力量的重要關鍵。這也是為什麼弗貝爾等人對圖甦這番話反應會這般大的緣故。當然,薩摩大概是例外中的例外了。因為神能和魔能作祟,薩摩的力量簡直沒有停滯的時候,甚至莫名其妙完全脫離了精靈人和龍人的魔武迴路,直接掌握了神能…。
  
  見尼路等人滿頭霧水,薩摩不覺好笑:
  「尼路,你們聽不懂沒關係,記著圖爹爹那句話,等你們成為高階龍人的時候,自然會懂。」
  
  聞言,尼路等人立刻省悟。原來是他們程度不夠,不能領會啊!想到這裡,連忙將圖甦那番話在心中反覆默念幾次。
  
  在場大概只有漢斯還是滿臉迷糊。他是既聽不懂圖甦的話,也聽不懂薩摩的話!不過,他有個優點,武功嘛!時候到了再去憂心吧!因此,雖然不懂,漢斯也不急著問。
  
  圖甦見眾人已經完全回神,才吩咐道:
  「這五千精兵就由弗貝爾負責挑選,至於要怎麼訓練,就看薩摩你的了。」
  
  薩摩本就打算自己訓練這批人,聞言立刻點點頭。倒是尼路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,然後突然同時上前跪地道:
  「請王上准許我等跟隨王子同去。」尼路等人,人人表情嚴肅,顯是非跟不可。
  
  「喔?怎麼說?我看這邊戰事未了,你們又何必急於跟去?」圖甦看了正在苦笑的薩摩一眼,有意試探。
  
  其實圖甦本來就打算讓尼路等人跟隨,卻是薩摩猶豫。雖然薩摩沒說,但圖甦知道,正是此行太過危險,薩摩才會猶豫著不願讓尼路等人跟隨。可是,自從尼路等人回族之後,卻是不只一次向圖甦埋怨薩摩總是拒絕他們跟隨。圖甦知道薩摩愛惜這六位活寶似的護佐,但在圖甦心中,卻是覺得,護佐的責任便是跟隨守護,即便是犧牲生命也是莫大光榮。這次圖甦當然可以直接命令薩摩帶尼路等人同去,而這也是尼路等人這時直接向他要求的主要目的。不過,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,所以圖甦打算讓尼路等人親口說出心中的想法。
  
  尼路何其聰明,只聽這番話便猜出圖甦的用意。視線立刻轉向薩摩,堅定地道:
  「尼路知道王子愛惜我們,但我們也同樣愛惜王子,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王子獨自一人涉險。為了保護王子,我們什麼都可以拋棄,希望王上成全,讓我們能夠成為王子名副其實的護佐。」
  
  這番話聽得圖甦滿意地連連點頭。不愧是大長老的孫子啊…!
  
  尼路這些話明是說給圖甦聽,實際上卻是向薩摩表明心跡,薩摩哪會不知?不只尼路,就連薩摩身後的琉璃,握著他的手也跟著一緊,想來也是同樣想法…。
  
  見薩摩神情還有遲疑,圖甦立刻加入勸說的行列:
  「薩摩,帶著他們吧!他們是我們龍人族新一代的精英,難得有磨練的機會,就讓他們去吧!護佐的責任就是要磨練他們,你不能總是護著他們。」
  
  圖甦這番話說到了薩摩心中最顧慮之處。每一次在心中衡量該不該讓尼路等人跟隨時,薩摩都會想到圖甦這番話,但,他就是拋不開心裡的擔憂…。
  
  名副其實的護佐啊!長長嘆了一口氣,薩摩的視線落向遠方。
  
  沒錯!他能保護他們多久?說來也是他太過執著了…。
  
  畢竟溫室裡的花朵禁不起風雨,而未來卻是顯見的暴風驟雨啊!
  
  罷了!就當為龍人族多累積一些可以對抗魔族的力量吧!
  
  「你們要跟便跟吧!」薩摩嘆道。
  
  此話一出,尼路等人差點當場歡呼起來。
  
  「多謝王子!」尼路等人其聲道謝。
  
  此景看得弗貝爾等人啼笑皆非。想他們當初跟著圖甦時,哪需要問?反正圖甦到哪裡他們便跟到哪裡。也只有他們這個獨特的王子才會想要保護本該保護他的護佐。
  
  見尼路等人這般高興,薩摩心裡頭一次湧上虧欠他們的情感。看著尼路等人喜形於色,薩摩心中一個曾經想過的大膽想法再度浮現…。
  
  
  當天晚上,薩摩先將尼路招到他在伴鎮的臨時寢殿。說是寢殿也不適合,因為這裡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比一般士兵的營房稍大的房間而已,裡面的擺設與一般士兵營房無異。
  
  「尼路參見王子。」尼路才到門口便中規中矩地躬身高聲喊道。
  
  薩摩這時正陪著琉璃練習龍人文字,聞聲抬頭看去,卻立時笑了起來:
  「進來吧!你什麼時候這麼客套的?」
  
  尼路尷尬地搔搔頭,走進房間:
  「禮不可廢,制度便是制度。」
  
  薩摩沒與尼路爭辯,龍人本來就階級分明,之前在人類世界只是從權,回到族裡自然得按規矩來,即便薩摩從來沒將他們當成下人,但在人前,尼路等人是有必須遵循規定的壓力的。
  
  讓琉璃一人練習,薩摩一邊上前拉著尼路到一旁坐下,一邊對外面的侍衛吩咐道:
  「沒有我的命令,這段時間別讓任何人打擾我。」
  
  尼路一聽,不免好奇起來了:
  「王子?」
  
  薩摩待尼路坐好之後才道:
  「尼路,你相信我嗎?」
  
  尼路毫不猶豫,立刻點頭。
  
  「如果我這個決定關係你的生命,也是相信?」薩摩繼續追問,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,讓琉璃忍不住放下筆,跟著注意起來。
  
  這番話份量很重,但尼路卻同樣沒有猶豫,反而更加用力地點頭。
  
  見尼路這麼堅決,薩摩倒是遲疑了起來:
  「我要用神能改造你的部分經脈,如果成功的話,你就可以不會再有施放魔法的侷限。但是,龍人與魔族似乎有點關係,我不知道用神能改造你的經脈會不會有什麼意外…。也許…永遠失去武功也有可能…。」薩摩說到最後,表情簡直沉重到極點。
  
  薩摩是打算藉由經脈改造讓尼路等人跳脫龍人先天的限制,大大提升力量。如此一來,也可為他們的龍族之行多增加一點安全性。但,薩摩也同時憂心此法是否能與龍人經脈契合。
  
  尼路聞言一愣,他倒是沒想過薩摩這番叫他來為的是這件事,但聰明如他,很快就想通,此舉必是薩摩反覆思量之後才決定的。危險性必定不低,但同時也是薩摩對他們的重視。
  
  尼路自幼受大長老洹漓的教育,在大長老深遂的智慧薰陶下,反而比任何人更懂得“捨得”的意涵。沒有“捨”的心理準備,便沒有“得”的可能。就如,當父母死於戰爭,他若沒有選擇離開自幼生長的月鎮,選擇到當時完全陌生的爺爺,大長老身邊,大長老也不會拼死懇求王破例允許大長老將年幼的他帶在身邊養育。尼路還記得當時他是為什麼離開月鎮的,他當時只是單純不想讓族人再度在錯誤的戰爭中犧牲,所以他選擇去找當時只聽過父親談過一次的陌生爺爺。
  
  許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吧!才四歲的孩子,花了兩個月的時間,一個村落一個村落地流浪,才終於到了穆答烏普。也是這兩個月,他從一個長不出龍麟的異數,成了一個銀階龍人。年幼的他不知道這個變化對龍人族有多重要,他只是想找那個自從成為大長老後必須切斷所有親情聯繫(註)的爺爺。
  
  剛到穆答烏普的小尼路還記得,沒有人相信他是大長老的孫子,但是年幼的他卻堅持相信父親不會騙他。所以,他就這樣天天在王宮外枯等,三餐不繼,還是王宮的侍衛不忍心,將餐點分一些給他,才讓他一個孩子不致餓昏。等了幾天?尼路不記得,但是,後來卻是侍衛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偷偷通知了大長老洹漓,讓他終於可以看到他的爺爺…。
  
  大長老洹漓第一眼看到他就認出他了,因為他跟他父親小時候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,更別說那顯眼的淺藍色頭髮,實在太少見了。
  
  據大長老事後表示,當時的他簡直像隻可憐兮兮的小狗,讓大長老當場心疼地流下眼淚!之後,他就這樣留在大長老身邊了。
  
  回憶瞬間一一閃過腦海,尼路也在這一刻再度下了一個決心:
  「王子,尼路答應。」
  
  薩摩雙眼直視尼路,卻無法從尼路臉上看出絲毫勉強與不安。他沒有再開口確認,因為尼路堅決的神情就已經說明了一切。
  
  
  註:龍人族長老的地位尊崇,專司教育。尤其大長老,為了避免偏頗與不公,按規定,大長老必須完全切斷與所有親戚的聯繫。至於其他長老,則被允許可以栽培繼承人的前提,間接指導直系後代。
  
  
  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whitenight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